桑珞从怀里掏出糖葫芦,递到容成千逝面前说:“给你……”忍了一下,还是没有叫出‘娘子’二字。
容成千逝抬头看着桑珞楞了一下,又害羞地接过糖葫芦,低头不语。
桑珞看着容成千逝早已红透的面颊,那害羞的小摸样,想起了那低头嗅青梅的女子。
屋里,桑劳和妻子正做在屋里小声地聊着些什么,看到桑珞拉住容成千逝就进来了,后面还跟着桑远,都不禁地惊愕了一下。
容成千逝手里拿着糖葫芦,挣开桑珞的手,跑到里屋,不一会儿端了两个凳子出来。
待坐好后,桑珞轻声说:“爹,你明天不要去柳家上工了!”
桑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这么说,震惊地看着他,好像在说,傻儿子,爹不上工,你娘俩哪来的饭吃哪来的衣穿啊!
“九叔,你是不用去上工了,今天小九和我去卖虎的钱就够你们二老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了!”
背着银子终于到家了,桑远怎么也忍不住了,就解下身上的包袱,往桌上一扔,白花花的银子就散在桌面上。
桑劳和妻子,还有容成千逝看到那一堆明晃晃的银子,顿时觉得晃眼,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!
桑氏狐疑地看了看桑珞和桑远二人,一把拉过桑珞目光坚定地说:“儿啊,这银子真是卖虎得来的?上次,小五卖的那只老虎不是听说才几两银子吗?”
“九婶子,你就放心吧,真的是卖虎得来的,还是小九厉害啊,如果不是他估计我还要被骗,俺也没想到到了城里老虎那么值钱!”
桑远嘿嘿一笑说。
桑氏听说这件事是儿子的功劳,呵呵一笑,显然是为了儿子的成长而高兴,捏了捏桑珞的脸,欣慰地说:“九儿,结婚后,真的长大了!好!从明天起,你爹不去上工了,呵呵!”
这一刻,桑珞的心中又涌起浓浓的情感,这一生恐怕感情债是还不了了啊……
收拾心情就像收拾岁月,回头看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点点东西需要叹息,或是美好或是悲伤。
秋风瑟瑟,尘烟如鬼,搅动天地空濛,叶落似雨,纷纷乱了整个世界。
有时候,一个男人一碗酒,就可达到生命极致。有时候,一群男人,喝的是大碗大碗的酒,唱的是汉子的歌,其间苍凉好比九月的高粱地里的悲风。
“喝!”段国强又端起一大碗酒,向众人一举,用力大吼一声,似要将全部的气力都发泄出来。
咕咚咕咚一碗酒下肚,段国强黑黝黝的脸透着暗红,幽冷冷的眼眸泛着微微点光,端着空空的酒碗,目光如火般从每个兄弟身上扫过,仿佛要将这一个个汉子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里。
桑珞看着眼前这个血性汉子,可能大马刀狠狠砍在身上他都不会哼一声,哪怕是轻轻的一声,但是现在尘烟似狼烟的教场中,执手话别离的时刻,他却涌出比血还要珍贵的男儿泪。
昨天桑珞将老父老母容成千逝还有小妹安置好后,一大早就和桑远赶到城里。段国强本以为昨天桑珞说要回家是婉拒自己,想到自己过一天就要走了,一帮兄弟没有人管,心里微微的悲凉,很是失望。
但今天见他二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,欣喜如狂,喝酒的时候又想到自己将要离去,前途如何仍是未知,心下不禁升起易水萧萧之感。
“桑兄弟,来,和兄弟走一个!”
段国强拿过两只碗,拔起酒坛,哗哗如瀑的酒水,瞬间满了粗瓷大碗。端起酒碗,一只递到桑珞面前说。
桑珞接过酒碗,“嘭”的一声和段国强碰了一下。两人相视大笑,仰头饮酒如牛。
“桑兄弟,你昨天说的那句话好啊,儿须成名酒须醉。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,有兄弟有酒的地方既是故乡!”
段国强昂起头,任嘴边洒出的酒水,沾湿了头发胡须,意气萧萧地看着远方,仿若一尊雕塑,由他兵戈雄起,我自淡若云烟。
桑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像是看自己儿时仰望的英雄,也像是看曾经的岁月。年华似火,岁月如梦,命运若鬼,天意是刀,谁也不能说保不定这狂傲的老天会给上你一刀。人生在世,富贵荣华又是什么,不过是聊成梦一场,回望处灯火依旧。倒不如,今宵有酒今宵醉,何关他日风起云涌。
想到这里,桑珞又自斟一碗酒,狠狠喝下,大声吼道:“海天龙战血玄黄,披发长歌览大荒。易水萧萧人去也,一天明月白如霜。”
段国强正在离别悲戚中,听到桑珞所念之诗,虽然不大明白,但也听得其间苍凉。不由想到自己,这一去不知能否有命回来。虽然是升职,可谁都知道这一去是要去那战场,和鞑子血战的,生死时刻都在一线间。
虽说男儿只合沙场死,可那也要遇到好的皇帝好的朝廷,让他去为朱由校那狗皇帝卖命,他是不愿意干的,但是眼下已成僵局,去不去都不行。
“海天龙战血玄黄,披发长歌览大荒。易水萧萧人去也,一天明月白如霜。”
段国强矗立在紧紧秋风里,发丝乱飞,凄凄念出这一首诗。目光陡然坚定,离别时的悲伤一扫而去,代之是壮士的悲壮。
转身头也不回就大步离去,风缠雄发飞,长声高唱“易水萧萧人去也,兄弟我去了,不必为我送行,我段国强会回来的!哈哈……”
“段老哥,他怎么走了?”
桑远本来只管喝酒不管其它,和段国强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,刚才喝酒喝的爽快,也没怎么注意看他,现在突然听到他高声唱喊,才发现他要离开。
桑珞看了一眼桑远没有说话,自倒了一碗酒,朝天一举,仰头灌下。用力一摔,“啪“的一声粗瓷大碗碎成无数片,高声吼道:“大哥好走!兄弟们等你回来!”
段国强的一众兄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离去,以为只是有事离开而已,忽听桑珞高声呼喊这才明白大哥真的要离去了,而且是不一定能回来,不禁心似秋风,凄凄悲凉。
一众兄弟都自倒大碗酒,含着眼泪大口喝下,“噼噼啪啪”狠狠地将大碗摔在地上,那声音好似为兄弟送别的鞭炮声。
想起当年和大哥一起起事的情景,原本噙着泪水的双眼,早已流成河流。
曾经,是大哥在危难的时刻救下他们性命;曾经,是大哥在他们犯错误的时候军规伺候,等到上面下了死话的时候,又是大哥顶着惩罚救下犯错的兄弟。曾经,是大哥告诉他们做人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,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;曾经,也是大哥告诉他们做人不仅仅是为了自己,更为了父母妻儿,还有天下人的父母妻儿。
那股战场上生活中,积淀下来的生死情谊以及成长中培养的父辈兄背的情感,如今却要被一件他们既不愿意的事情扯断,心里自然不好受,现在只能默默祝福大哥……
风刹那更紧,卷起烟尘萧萧,一众汉子齐刷刷地看着段国强离去的地方,痛声高喊:“大哥好走!兄弟们等着你回来!……”
上百汉子的声如雷轰,天地之间秋风不已,呼声不止。段国强听到众兄弟高声喊叫,顿了一下,任由眼泪流出也不擦掉,又迈着大步往前走。风如狂狮,粗暴地扬起地上的尘土,将段国强的身影遮掩。
段国强从离开到消失在视线里的时间并不远,但桑珞却觉得这短暂成了永久。这个和他刚认识不久的汉子,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就敢将一生的事业全数交到自己手上。
短短的不到两天的时间里,这个汉子给他留下太多的震撼,那里面有无奈也有豪气,为了自己毕生的奋斗不至于沉没消失,敢将它交给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。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英雄,而且不管他做过什么,骨子里一定是个汉子,而且是个坦****的的汉子。
段国强离去后,一众汉子都面带戚容,和大哥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。加上山上的兄弟怎么说也有二三百人,为什么大哥会选上一个刚刚认识的人,虽然那人武功很高,他们很佩服,可仍然不理解,但是这是大哥的决定,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会遵从的。只是这个显得有些瘦弱的小子能将一帮兄弟带到什么位置呢,没有人知道……
手里有一碗酒就敢唱大风歌,只要有胆还怕活不下去吗?大哥的话就是圣旨,做兄弟的就要遵守,众人这样一想,“哗哗”一帮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汉子毫不犹豫地跪着桑珞面前高声喊道:“大哥……”
“咿咿呀呀”从芦苇**中撑出一只乌篷小船,厚厚的毛毡将整个船身包裹起来,初冬的早晨坐在船里也不会觉得冷。
烟雾如带环绕着山峰,峰顶隐隐可见,仿如海市蜃楼。小船摇曳在鲢鱼山水库的水面上,穿梭在各个小岛之间,犹如一条游在水面的水蛇。
忽悠间,进入一条河道。摇橹的老谢满脸胡茬沾着霜气,放下船桨放任它自流而下,直起身体笑眯眯地指着前方对船里的桑珞和桑远说:“过了这条河,就到了枇鞑寨了,山上一百来号兄弟平日里有老三王虎管着”。
又看了一眼远山,眉宇间现出隐隐的担忧。由于雾气过重,桑珞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的,但是从老谢的语气中感到有些许的关心。
老谢,本名谢天笑,取笑傲天下之意,是个爽直话不多的汉子,和桑远有点相似。他是段国强一众人的老二,但是他平日里都和兄弟们很和气,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谢。
老谢没有什么规矩,但有一条却是铁规,谁也甭想改变,就是大哥的话无论对错必须支持。所以,段国强提出让桑珞领导他们,老谢是无条件赞同的。
留在县城的兄弟,大都是和段国强一起从家乡出来的老兄弟,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。但是山上除了几个不愿意为朝廷做事的几个老兄弟,其余的都是后来慕名而来的。平日里,联系的也少,只有段国强和老谢偶尔会到山上看看,可以说基本上是老三王虎管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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