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

◎原来出事的是你。◎

唐姣决定过会儿向宗门报个平安, 免得他们以为她已经命丧黄泉。

如今第一要紧的事情是——

她问:“现在,我可以知道珩真君为什么要让我在浮屠之棺内历练了吗?”

珩清合上本子,问道: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

“我认为经过浮屠之棺的磨砺之后, 我的神识更加锋利,也更加强大了。”唐姣摸了摸鼻尖,说道, “我以前都没有听过这种修炼方式,觉得好新奇。”

珩清微微颔首,“因为只有浮屠之棺是直接作用于神识上的,你以前当然没有听说过。大多数修士的神识都是随着修为的提高慢慢增长的,只要修为上升了,神识必定有所提高, 如同躯体与魂魄之间的关系,密不可分,区别只在于增长幅度的多少罢了。”

唐姣问:“那么, 珩真君此前所说的双修是走捷径这一点......”

“你也感觉到了吧。”珩清双手环胸, 说,“神识, 就是一切看不见摸不着,无法轻易用言语去描述的东西,如果一定要为它增添一个通俗易懂的词来解释, 那个词大概就是‘精神’,修道之路会经历无数磨难,每经一难方可窥见天明,修为愈深, 神识愈凝练, 功法愈进一层。我不知道合欢宗怎么教你的, 至少从我看来这三者缺一不可。”

他指尖一扫,空中浮现三团形状各异的真气,分别代表修为、神识、功法。

“我说过了,派系和功法是相辅相成的。”他点了点那团代表修为的真气,说道,“细分下来实在太复杂,所以这里的修为也代表派系,我们就拿丹修来举例子。作为修士,我们必须要保证这两者是处在一个平衡上的,就像一个缺了口的杯子,它能够承载的水量只能在那个缺口之下。无论你修为多深厚,不精进功法,也无法得到突破;反过来说,若是你一直精进功法,却疏于修炼,同样也无法得到突破。你听明白了吗?”

唐姣点点头。

通俗来说。

前者“修为深厚,不精进功法”的最好例子就是她本人。

后者“精进功法,却疏于修炼”的最好例子就是庄轻师姐。

珩清继续说道:“唐姣,你认为神识与修为、功法最大的区别在哪里?”

唐姣想了想:“最大的区别在于,修为和功法是能够‘看见’的吗?”

修为和功法的提升会让体内的经脉发生显著的变化,神识却没办法直接衡量。

珩清说:“差不多是这个意思。”

他引着真气,指尖在半空中虚虚一点,落在唐姣的丹田处。

“这里,是修为。”

紧接着,向上抬起,勾勒出周天运转的轮廓。

“这里,是功法。”

最后,他将手指向唐姣的眉心,微寒的真气一触即分。

“而这里,则是神识。”

“大多数人能够平衡修为与功法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殊为不易了,至于神识,便放任它随着修为的增进而提升。”珩清收回手,交叠在膝上,说道,“你怀里的那枚玉牌,上面有徐沉云的一抹神识,这不代表他对神识的掌控力有多强,每个高阶修士都能做到这一点,但是——如果是我的话,只要留下一抹神识,我就能够借此操纵你的精神。”

能做到这一点吗?直接操纵别人的精神?

唐姣还在慢慢咀嚼珩清这句话,骤然间感觉四周空寂。

整个同辉洞府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汪洋,她甚至能感觉到水飞溅在身上的冰冷触感,还有那股咸湿的气息,呼呼作响的狂风与激流,一切都是那样真实。

珩清没有留她在这种错觉中踟蹰太久,很快就将她拖了出来。

直到珩清抽离神识的时候,唐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操纵了。

“这就是修炼的意义。”

珩清哼笑一声,慢腾腾说道:“这修真界大多修士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毫无防备之心,连该如何阻挡神识入侵都不知道,好似弃盾的兵卒,如何挡得住敌人的利矛?”

他拿矛与盾来举例,居然意外的贴切。

原本是盾的丹修,如今成了矛;原本是矛的其他修士,如今却成了盾。

唐姣只是想了一下珩清说的那种情况,就能预见未来的修真界如何天翻地覆了。

“我起先没有想教你这个。”珩清说道,“之所以改变主意,有两点原因。”

“第一点,你对于炼丹方面的看法和我有几分契合。”

唐姣想说,真的吗?我不信。她回想起来,感觉珩清大多时候都在反驳她。

只有一次他明确地表达了赞许。

“丹修是为了辅佐而存在的,只有丹修是每一个队伍或不可缺的角色,其他修士会将信任全部托付在丹修身上,毫不犹豫地吃下我们所炼制的丹药,作为丹修,我们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些丹药的效果,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事。”唐姣当时是这样说的。

而珩清的反应则是:“说得好。”

虽然下一句就让她保持沉默了......不过这也算是夸奖吧?

唐姣不由得联想到了珩莲在珩清幼时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,和自己的话是有细微的相似之处,那个时候,珩清应当是想起了珩莲,所以才会因为这句话受到触动吧?

“第二点,神识是比真气更加难以操纵,却也更加精密的存在,我希望你能将它运用到你剥离丹药的能力之中,在我的预想里,这时或许调用神识反而更加高效便利。”

他的语气,好像他自己平时就是这么干的。

这个人,之所以能够炼出如此上乘的丹药,就是因为神识吧。

观测到旁人观测不到的动向,更精准,更严苛,注重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。

唐姣默默地想,对她而言,还真是个值得一试的挑战。

等珩清说完这番话,她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:“真君为什么禁止我双修?”

珩清不答,且将问题抛了回来:“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准你双修?”

唐姣心里暗骂了珩清一句,还是乖乖地将自己修炼时的感悟全盘托出了。

“神识的增长,总是与磨难相挂钩的,你可以理解为破而后立。”珩清听完之后,说道,“通常情况下,经受磨难之后修为才会得到提升,所以我才说修为的增进会使神识也跟着增进。但是合欢宗不同,双修功法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痛苦,这整个过程就是借助别人的修为进行周天循环,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破而后立,所以神识增长极为缓慢。”

“你本来就已经在神识这方面落后一步了,得亏你当时才四阶,差距还不算大,若你在这三年中通过双修一跃至五阶,这窟窿越补越大,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追上他们?”他说道,“以及,我也想试验一下磨砺神识是否能够反过来促进修为和功法的增长。”

唐姣:“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!”

实际上,磨砺神识并没有使修为有多明显的增长。

她能够突破,还是多亏了那枚四阶突破丹。

只是唐姣也不得不承认,突破丹是有概率突破瓶颈,并不是一定就能突破瓶颈,而当时在浮屠之棺中的历练让她对自己的识海更为了解,用神识冲刺突破更得心应手了。

珩清面上坦****,一点儿也不愧疚。

“总之,之后要双修还是要怎么样都随便你,反正你现在的神识已经和七阶修士差不多了。”他语气平淡地扔下一道惊雷,“以后由我亲手教导你如何操纵神识,如何精进神识,想要做到我方才的那种程度,就需要个百年时间吧,当然,炼丹也不能忘。”

唐姣有好多问题想问。

最终,她举起手。

珩清:“说。”

“既然珩真君说双修功法会使神识的增长极为缓慢。”她问道,“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,这是一个隐患呢?倘若走此捷径,钻了空子,今后又会不会为此付出代价?”

珩清坦白地说:“我认为会。但是目前还不清楚,因为没有范例。”

也对,本来珩清就是第一人了,他不去主动攻击别人,也就没有因此遭殃的。

刚想到这里,唐姣又听到珩清说道:“不过,徐沉云——之前那次短暂的交手中,我没有感受到他的神识,他全然是凭真气压制对手的,这一点,放到一名剑修身上有些奇怪了。毕竟剑修是最注重修身养性,淬炼剑意的一批修士了,我说过,这修真界的大多修士都没有意识到神识的重要性,但也不是完全没人注意到它,就好比剑修,在不知不觉中,已经和它打过许多次交道了,从这一点来说,他们应该是最难击溃的对手。”

他忽然问道:“你知不知道徐沉云是什么时候在那枚玉牌留下神识的?”

唐姣仔细回想了一下。

玉牌是徐沉云的师父,也就是剑修长老给她的。

那个时间节点是在他们刚从微尘地域回来不久后。

虽然那枚玉牌也不像是徐沉云临时交给剑修长老,而后又托剑修长老转交给她的,不过,就以这个时间点来算的话,应该是——她说:“最短也有三年半的时间了。”

珩清听到她这么说,懒散地低垂眼睫,想了一阵,指尖在封皮上轻敲。

“如果让我再与他对上一次,我应该能够击溃他的精神。”

唐姣心惊肉跳,不敢置信道:“真君的意思是,大师兄的神识很脆弱?”

“那是对于我来说的。”珩清想到徐沉云的那一剑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,没好气地说道,“九阶之下的修士还是很轻易就被他碾压的。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......总之,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,他不动用神识,怕不是因为神识受损,无法正常使用了吧。”

唐姣完全懵了。

在她眼里,徐沉云几乎无所不能。

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徐沉云会受这么严重的伤。

唐姣下意识想要怀疑珩清的话,旋即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在紫照洞府的一幕。

徐沉云本来可以直接用神识探查她体内的经脉,却选择了用真气。

她之前对神识这东西一点儿也不了解,如今自己用的次数多了,也渐渐熟悉了,知道这修真界的修士想要探查情况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用的神识,那已经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举动了,可是徐沉云偏偏就刻意改掉了这个举动,反而选择了更容易引起抵触的真气。

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,又是谁将徐沉云伤得这么重?

唐姣感觉舌头发麻,讷讷问道:“那、该怎么办?”

“怎么办?正常对待。如果我是他,我会选择闭关修养。”珩清说,“要是普通的受损倒也还好,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渐恢复的,要是受损严重的话就有些麻烦了。”

唐姣逼着自己问出那句话:“如果受损严重的话会有什么后果?”

珩清道:“心关失守,走火入魔。”

他说完这句话,看到唐姣转头就跑。

珩清:“你去哪里?”

唐姣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:“我要亲口问问他!”

我这同辉洞府是你想来就能来,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?

珩清忽然后悔自己刚才居然把那些话告诉了唐姣。

九阶真君的事情,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,即使问了又能如何?

珩清在原地呆了片刻,然后传令给那名经常帮他跑腿的弟子,让他多找几个人,务必拦住唐姣,要是她回到合欢宗,兴许就一去不复返了,所以绝不能让她离开药王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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