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11章 有教则无类

羊恭正欲前往刘曜大营,知会刘曜,突见刘熙等带着一班人马前来,自是铁伐浩图等少年。

刘熙一声呼啸,众少年挥拳便上。

他们曾将众巫师的法器偷来与羊恭较量,没想到敌不过一柄毫不起眼的杀猪刀,此时撞见羊恭这个仇敌,自是分外眼红。

羊恭不愿与众人纠缠,转身便走。众人哪里肯放过?蜂拥而上,围着羊恭便打。如此近身肉搏,羊恭所谓的杀猪刀法无从耍起。

众人扭作一团之际,那老婆子正好扛着大旗从旁掠过,一缕烟似的闪过数十丈后才回过头来。她见众人正在厮打,忽地灵机一动,说道:“老头子,你不跟老婆子布阵斗法,老婆子自有法子赢你。”当即大喝一声。

众少年吓得立马住手,回过头来,见长竹竿挑来,腰间穴道登时被制住,身子凌空而起,早已人事不省。

那老婆子道:“本门圣人有云:有教无类,就算是天下蠢驴笨骡,老婆子也能将其**成天下一等一的好手。”又在大营中游走一番,始终不见刘渊,将众人当做青蛙一般,穿成一串,疾奔远去。

也不知过了多时,羊恭醒来,突觉腰酸背痛,耳际生风,睁眼一看,禁不住大吃一惊。只见身前身后均是人影,全是平日嬉闹戏打的伙伴。众人似乎被长竹竿挑着,无丝无线,身子能活动自如,自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牢牢困住。

惊惶之中,一片呼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。

羊恭见身旁之人,正是铁伐浩图,欲撞将过去,苦于腰悬旗杆,穴道被制,手脚不灵,心道:“不好啦!这山妖老怪专抓小孩吃。”又见那老婆子扛着六七名少年仍是飞奔自如,不禁叹道:“这老怪与老胡有得一拼。”

那老婆子只顾一味的飞奔,没有向众人多看一眼。

羊恭一时想不明白,突然心念一动:“按照江湖惯例,逆运内力即可冲开穴道。”胡一刀传授他功夫时,他总是喜欢反其道而行之。此时依法而为,体内顿生一股真气,真气不受控制,四下游走,引得四肢抽搐,竟将穴道冲开一半。

羊恭想不到竟能一举奏效,心中大喜,眼见铁伐浩图丝毫不能动弹,正是报仇良机,忍不住一巴掌打出,喊道:“胖子!快醒醒啦!你这肥牛要被拿去烤啦!”

那老婆子“咦!”的一声,将旗杆一横,瞥了一眼羊恭,说道:“你这小子倒有两下,恁地自解穴道?”

羊恭道:“不是我这小子有两下,是你老太婆的功夫太差劲。”那老婆子脸色骤变,双目黯云浮动,直逼羊恭。

羊恭心生惊惧,暗道:“不好啦!疯老婆子要发难啦!”突然一喜,因为他立马想到:依照江湖惯例,这等绝世高人往往不可以常理度之,你越是骂她不济,她越是要显示自己的不凡。如此人物,又岂会与人计较一言一语?

果然,那老婆子哈哈大笑道:“天下间还没人敢这般和老婆子说话,你小子倒有些胆色,很对老婆子的胃口。老婆子定要你心服口服。”

这位老婆子正是儒门的孟君婆婆。众少年所在,正是她的法道行藏。当年她将儒子掳走,用的也是这长竹竿。

她本是儒门中人,自被儒门驱逐后,对儒门有诸多不满。儒门修仙诸子中人,无一不是千挑万选,灵根聪慧,仙资极佳。孟君婆婆认为此举有违圣人之言,因此她与无为子较量,偏不依照儒道相争之法,专门挑选两质美玉的少年子弟。她反其道而行,随意挑选,自信凭着一己之能,定能**出一等一的绝世高手。

她一身道行,超越群论,自出桃源以来,未逢敌手,何曾有人敢对她说半个“不”字?此时羊恭口出大言,自是令她惊诧不已。

羊恭听她所说的与自己所想的相差无几,心道:“所谓的高人,都是千篇一律。”惧意全消的说道:“胖子!你听到了吗?这老婆子是吃人的山妖,咱们很合她的胃口。”

铁伐浩图刚好听得“很对老婆子的胃口”那句,又听得羊恭这么一说,顿时吓得魂不附体,哭道:“快放我下来!快放我下来!我要回去找娘!”

羊恭骂道:“没出息的家伙,你们平日欺负我不是挺神气的吗?今日为何要哭爹喊娘?”话未说完,竟尔“哇!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因为他想到自己被母亲遗弃的那一幕。

羊恭实在猜不透母亲的心思,也不知道该按照哪一条江湖惯例来解释她的偏执。此时触景生情,见铁伐浩图哭着要见娘,自己更是加倍难过,心道:“娘,我也要回去找娘!”一时忍不住,变本加厉哭了出来。哭声一起,稀里哇啦,似乎心中有吐之不尽的苦水。

孟君婆婆被吵得烦躁大盛,喝道:“小崽子,都闭嘴!”突然一声清啸,声音不见得如何嘹亮,地上霎时沙尘翻滚,狂风大作,撞得道旁树叶飒飒而响。

啸声一起,震耳欲聋,哭声顿歇。

铁伐浩图等更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羊恭更觉惊异,心道:“这老婆子恐怕不在老胡之下。”此时,孟君婆婆回过头来问道:“小子,我的功夫怎么样?”

羊恭心道:“原来老婆子是有意卖弄本事!”因早已捉摸透了高人的心思,当即丝毫不惧的说道:“我不叫小子,我叫羊恭。”孟君婆婆舌头卷舔嘴唇,呵呵笑道:“原来你这小子真的是羊,一瘦一肥,一羊一牛,谁哭就吃谁。”

众人听得此话,不敢出声。

孟君婆婆见众少年稍加恫吓便哭声立止,心道:“如此乖巧,浑金璞玉,可造之材。老婆子定要好好的将他们**一番,胜过老头子。”她出身儒门,不自觉的以儒门礼法戒律约束门徒。此时心意既定,欲觅一清净所在,而眼下一路所见,尽是鏖兵过后之境。孟君婆婆数年来在桃源外行走,对天下各门派、各处揽胜知之甚少,一时不知该往何处,只得一路狂奔。

羊恭心想:“这老婆子修为了得,却疯疯癫癫的,想必是少在江湖上走动的缘故,于俗务一窍不通。与胡一刀正好是一对活宝。”

忽然又想:“这老婆子为何要抓我?若要逃出她的毒手,并非易事。何不先将她弄得筋疲力尽,然后再伺机逃走?”当即以激将之法说道:“你这老婆子功夫稀松平常,有本事就挑着咱们疾行五百里。”内心实则十分叹服她这惊世骇俗的修为。

那老婆子道:“好!这就让你见识一下。”心道:“五百余里终不能挑着去。”

这一路狂奔,疾若奔马,也不知过了多久,羊恭等人早已觉得口干舌燥,全身软绵无力,实在无法支撑得住。

那老婆子道:“小子,你服了吗?”羊恭虽觉痛楚难当,心想:“按照江湖惯例,我此时若是贸然屈服,定被她看矮了三分。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心高气傲,自命不凡,我就偏不喊服。”说道:“不服!不服!”

那老婆子得意的说道:“小子果真有几分骨气,好得很。”心中忽地起了爱才之心,不忍过分的折磨众人。她口中虽说“有教无类”,但若是能传授几名资质上佳的弟子,心中自是喜不可抑,见羊恭是骨头硬朗之人,正好传授儒门一招一式的硬功夫。

这一晚,孟君婆婆与众人便在荒山野岭上歇息,她心中将众人当做自己的弟子,倒再也没有为难众人。

次日醒来,孟君婆婆仍是狂奔不已,虽几经兜转,因内力深厚,仍是向北渐行,道上非止一日,不意间已到墨山境内而不自知。

眼见群山连绵巍峨,清凉扑面,孟君婆婆心道:“此处灵力充足,实乃修仙的好去处,又何须定要到墨山?”

儒道两门所在的桃源,实乃仙山福地,灵气充足,这因犟山而名动玄道的墨门与之相比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以孟君婆婆的道行,自然能知晓此处乃极佳的修仙之所,当即觅路上山。熟料绕了大半日,左冲右突,纵高蹿低,仍是找不着上山的路。

她本就霹雳火性,正欲发作,忽地又想:“何不借此良机,让众小子甘心情愿的投入门下?”主意既定,当即运起灵力,腾身而起,长竹竿猛然挥动,正是一副开山劈道之势。

这一番用功,当真是打得山崩地裂,天翻地覆,直令人看得心驰神摇。铁伐浩图等见她大展神威,神技若此,心中既是惊叹,又是折服。

孟君婆婆心中暗暗得意,收起长竹竿说道:“小子们,儒门仙剑派的无上真法,天下正宗,你们想不想学?”

胡人与中原杂居已久,各族贵族无不仰慕儒学。铁伐浩图等不是匈奴王公大臣子嗣,就是贵族子弟,汉化程度极深,此时听得可以修习儒门仙剑派的无上真法,自是喜不自胜。他们原本以为被孟君婆婆掳来,决无好事,此时居然听得竟能拜入儒门仙剑派门下,岂能不心花怒放,眉开眼笑?立马纷纷跪倒在地。

孟君婆婆呵呵而笑,喜形于色,忽地正色道:“如今的中原各派,无不收取拜师费,入门费之类的,老婆子看了就怄火,但这拜师仪式决不可草率,当另择良辰吉日。因此,你们一日尚未正式拜师,仍不是我门下弟子。”

羊恭直挺挺的站着,负手冷笑。

孟君婆婆问道:“小子,你不跪拜行礼倒也罢了,何故发笑?”羊恭仍是冷笑道:“老前辈有所不知,我忽地想起了一番言论来,大有千古一绝、空前绝后之势,便忍不住发笑。”

孟君婆婆自然不信这些鬼话,说道:“早不笑,晚不笑,偏在此时冷笑,是何道理?”

羊恭一摸肚子,学着肥肠满肚的模样,缓缓的说道:“天下文章一大抄,为武之道,亦是如此。你抄袭一下我的,我抄袭一下你的;抄完东家的,然后又抄西家。”

孟君婆婆道:“无耻至极,何出此言?”羊恭道:“要出!要出!非出不可!”孟君婆婆心觉奇怪,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

羊恭道:“小羊儿曾听闻,如今的玄道中人,都热衷于做买卖。那神兵门的霸王枪更是有言,为了做好买卖,先得混一个玄道大家、武学宗匠之类的招牌,这样行起事来,左右逢源。但这些响亮的名头都不是打拼出来的,而是花大钱保荐出来的。只要花得起钱,捞一个响亮的名头,最是容易不过的事。

“霸王枪又道,如今的仙剑门派,说到原汁原味,天下正宗,那自然是儒门仙剑派。因此,霸王枪扬言,若要哄人,冒充儒门乃不二之选。”

其实,羊恭所言,有些确实是霸王枪所讲。当年胡一刀凭一己之力驱散锱铢门,实乃平生得意之作,在传授恭子玄术的过程中,难免时不时的提及。

羊恭向来觉得,身为掌教之人,自当是个人物,却没想到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,此时提及霸王枪的名头,便不失时机的加油添醋,杜撰一番。但无论是从胡一刀那里听来,还是他自己杜撰,全都套在霸王枪的头上,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。因为他说这话的目的,最终是为了数落孟君婆婆冒充儒门。如此当面指责,若是她一个不高兴,盛怒之下追究起来,自己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。

孟君婆婆也曾折辱过霸王枪,先是眉头一皱,然后恍然大悟,冷笑道:“小子,你言下之意,老婆子招收弟子,也冒充儒门的名头了?”

羊恭与礼、恕、智三子几度接触,从他们的口中得知,当今儒门之中,除了四大长老和十四子中的忠孝仁义、礼恕悌智和温良二子以外,并无其他的修仙之人。而孟君婆婆曾被儒门驱逐,智子等人自然也不会提及。

此时,孟君婆婆自称儒门中人,扬言要将铁伐浩图等收入门下,羊恭自是认为她冒充儒门。

他素来因不知身世而倍感茫然,自蒙母亲羊剑容赐予恭子慧剑后,才知道自己原是儒门中人,且胡一刀和阿风对儒门都是极为推崇备至,因此心中常常以此自负。后来遇上焚姑和月华,两人都认定他并非儒门的恭子,而是幻化冒充的,羊恭心中自然是极为不忿。因此,孟君婆婆冒充儒门,他自然是要挖苦一番。

羊恭一时说得兴奋,便口无遮拦,又道:“是啊!人家霸王枪吹嘘‘剑动江湖’,而你偏要冒充儒门中人。如今的中原各派全是不学无术之辈,老前辈你不愿意去冒充他们,原是情有可原。可你别的门派不冒充,偏偏要在真人面前冒充儒门,当真是天大的笑话。”

孟君婆婆一时亦是无可辩驳,她被儒门驱逐出外,自然不算是真正的儒门中人。此时想不到竟会有人怀疑自己并非真正儒门中人,自是惊诧不已,这怀疑之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,孟君婆婆不由得极为好奇,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

羊恭道:“你自称儒门,总得让人觉得你有儒门的模样吧!”话虽如此,他自己又何曾有儒门的模样?

孟君婆婆素来自负,她明明是要将众人收入门下,却不肯透露片言只语,而是一路上大显神通,让众人心服口服,听得羊恭仍是怀疑,问道:“小子,你待怎地?”

羊恭道:“除非你能来一段儒门修仙之法。”

孟君婆婆说道:“这有何难?子曰:君子有九思,视思明,听思聪,色思温……”当即将儒门的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,滔滔不绝的念了出来。

羊恭曾得智子传授这一入门剑法,虽无法分辨其中是否有差别,却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老婆子就是儒门中的修仙之人,心想:“既然她是儒门修仙之人,为何智子等人只字未提?如果她不是,为何又会这九思仙剑诀?”

正自不解,孟君婆婆戛然而止,转声喝道:“小子,你是何人?又想来打我儒门心法的主意吗?”一面说,一面瞪着羊恭,见他不胡不汉的模样,实在是古怪至极。

当年,玄冥教派遣风花雪月潜藏在她身旁,为了就是偷窃儒门心法。孟君婆婆虽早已看破其中隐情,并从未点破,但一想到玄冥教竟是如此工于心计,不肯死心,仍是要将羊恭等安插在自己身旁,不由得暗暗心惊,一下子警觉起来,说道:“老婆子虽然有心收你为徒,但儒门心法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。”脸色铁青,青竹长竿骤然飘动,点向羊恭。

便在此时,山下尘头滚滚,蹄声如雷,一小队人马打着匈奴旗号,疾奔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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