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7章 诸神黄昏(十三)

天明不来。

雨不停。

破烂的雨衣已经挡不住落下来的雨。

冰冷的雨在衣衫之中散开,沿着衣物的纤维向内伸展,贪婪的吞食掉人体表的温度。

夜歌禁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
天将明未明的时候,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刻。

颈后剧烈的疼痛让夜歌不想睁开自己的双眼,与其承受这样的痛苦,还不如昏死过去。可他的记忆里有着不好的事情,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宁独,咬着牙睁开了双眼。

滴答——

雨水滴落到眼睛中,让夜歌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
“哥……”夜歌抬起头,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宁独微微低下头,冲着夜歌笑了笑。

滴答——

从宁独身上滑落下来的雨,混着血,滴在了夜歌的身上。

夜歌逐渐清醒过来,看到了宁独身上的血与伤。

“你怎么了……”夜歌有些发颤地问道。

双亲都是帝师里面的领导人员,又有宁独这样一个冠绝天下的哥哥,就算夜歌是一个废物,他也有着常人无法相信的优越生活。他从没有受到伤,也不知道疼痛。他就是一个从小被宠爱的孩子,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残酷。

现在,夜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被撕裂的疼痛感,更看到了宁独这份凄惨的样子。

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只要宁独站在自己的身边,夜歌就从来没有畏惧过。可现在,宁独却好像已经站不住了。

“没事……”宁独勉强地笑了出来。
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夜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事情,手足无措,只是眼中涌出了滚烫的眼泪,上前抱住了宁独的腿。

“夜歌。”宁独的声音突然加重了几分。

“嗯。”夜歌哽咽地应了一声,泪眼模糊地仰头看着宁独。

“我下面要说的事情很重要,你一定要记住,你明白吗?”宁独控制着自己的力量,好让自己还有力量继续说事情。

夜歌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父亲母亲死了,我也要死了。”

宁独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最残酷的事情。

夜歌虽然对死没有确切的概念,但他也知道那是不能被接受的事情。

“哥,你不要死,父亲母亲也不要死,你们都不要死!我不会再缠着你让你带我去天上飞,也不会再哭了,哥,你不要死。”

宁独皱了下眉头,还是强忍着让自己冷酷下来,可他话到了嘴边,声音还是那么轻。

不管在外面是什么样子,不管是被称为什么样的天才,宁独在面对夜歌的时候,总是无比的温柔。

“夜歌,你要活下去。”宁独说道。

“我不要!我不要你们死,也不要自己活!”夜歌根本就无法想象宁独离开自己的情景,他无法接受那样的世界。

“夜歌,我死了,你就不再是个孩子了。”宁独收起了自己最后的那一丝笑意。“你要记住,你已经是个大人了!以后,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决定,所有的事情都由你自己去解决!”

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突然独立地活下去,还是在逃命之中活下去,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。

“我知道这很难,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。因为你是我的弟弟,你是夜歌!”宁独无比坚定地说道。

夜歌拼命地摇着头,根本就不想听宁独说的一切。

宁独忽然抬起了手,双指点在了夜歌的额头上。

冰冷的剑意!

夜歌瞬间被吓得不敢动弹。

“夜歌,你一定要活下去,知道吗?”

夜歌看着严厉的宁独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
“活下去!”宁独重重地说道。

夜歌看着这副样子的宁独,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。

“活下去!”

“活下去!”

宁独重重地说了三遍,好似将这“三个字”刻在了夜歌的心上。

“看到那条河了吗?跳进去,顺着河水往下游,直到河水的尽头,然后上岸,一直往前走,不要停,一直走。”宁独一字一句地叮嘱道。

夜歌情绪非常不稳定,意识却格外的清晰,他记住了宁独说的一切。

“好了,走吧。”宁独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。

夜歌愣了愣,有些痴痴地问道:“你呢?”

你让我走,那你呢?

宁独露出了微笑,说道:“走吧。”

“你呢?”夜歌再次问道。

“我会死在这里。”宁独淡淡地笑着说道。

夜歌瞬间崩溃地哭了出来。

“明明好好的,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走,为什么要死在这里,为什么……”

要是说父亲母亲身亡,夜歌还不能立刻体会到痛苦,可要是说宁独死在自己的面前,那么夜歌接受不了,他承受不住这样的事情。

“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,你要学会接受残酷的事实。你要学会控制你的情绪,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,你要学会……”

宁独笑着说道,声音越来越微弱。他发现自己想要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,一时间根本就说不完。

夜歌放声大哭,哭的声嘶力竭。

“走吧。”

夜歌哭的没有力气,他看着眼神决绝的宁独,知道自己再怎么哭都不可能改变宁独,再怎么哭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切。

“走吧。”宁独说了最后两个字。

看着微笑着的宁独,夜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,转过身,向着那条河流走去。

这样的诀别,或许无比残忍,但唯有如此,才能让夜歌明白自己的处境,才能让夜歌活下去!

“不能回头……我不能回头……我要走……我要走……我要走……”夜歌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,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中落下。可他必须咬着牙,向前走。比起内心承受着的痛苦,后颈传来的伤痛是那么样的微不足道。

“我要走……活下去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
宁独看着夜歌消失在雨中的背影,露出了笑容。

“接下来的路,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。我多希望能陪你一起走下去,能教你修行,教你剑道,教你我所会的一切,看着你一步步地长大。可惜,我已经不能陪你了。父亲母亲,对不起,我还是没有照顾好夜歌。对不起,我还是没有照顾好这个家……”

“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,也就只有那神纹了……”

“如果你今后也踏上修行,或许会对你有帮助……”

“夜歌,我的弟弟……”

“活下去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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