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响起一声长啸。只见鼓击晕了窫窳，让他躺好，而后冲天而起，直奔西王母。

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完全展露身形，只见人面蛇身的赤红身躯蜿蜒不知几许，却再也没有之前从容优游的姿态。他上天入地，飞快翻腾，片刻后风雨雷电齐聚，齐齐砸向西王母。

可惜西王母只是挥挥衣袖，天上浓云便瞬息散去。等鼓再闭合竖瞳，本不可视物的黑夜之中，西王母却直视无碍。

她就站在那里，看着天际游走翻腾的赤红色身影，眼中神色却有了变化，似乎有什么强烈的情绪翻涌，却又被死死压制，话语还是淡淡的：“很久很久以前，我也曾见过这样的情景，只是因为那一眼，一切就如美梦般一直在心底留存至今。”

“但如今见到了你，我知道梦该醒了。”她说着大袖舒展，那浓黑的天幕竟然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往上收缩，天光透进来，越来越亮，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。

鼓知自己的神力与她相比相去甚远，且连番厮杀下来，身体负荷其实已近极限，但眼前之人，他无论如何都要打败，要灭了她，为师父报仇！

于是他咬紧牙关，用力一抖浑身的鳞甲，那些带着殷红鲜血的鳞甲如千万柄弯刀割向西王母，就如下了一场雨，一场血雨，终于令那个一身霓裳的人身上也染了红！

“还，我，师，父，来！”鼓浑身浴血地一字一顿道，眼睛死死地盯着西王母。

西王母一瞥身上的几道血污，却无动于衷，哂笑一声：“师父，你哪里还有什么师父？”

在一片血雨中，地上的窫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，却不复原本的模样，他变成了人面牛身马足的怪物！他张口也不再是人言，而是婴儿般的叫声。他大张着口往身边的人扑去，就要啖肉饮血！

“师父！！！”

鼓悲痛欲绝，俯冲下去瞬间变回人身，一把将那个怪物抱在怀中，而怀中的窫窳终于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，一口咬在了鼓的肩膀上！

“师父。”鼓并没有动，仿佛遍体鳞伤的不是他，肩上汩汩流血的也不是他。他只是把窫窳的头抱在怀中，窫窳披头散发，满目血污，五官扭曲，恐怖狰狞，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。

“师父，我后悔了，你说得对，我们不应该来，我带你回去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，我都带你回去！”鼓说完又想一掌击在窫窳后脑，将其击晕。可是他已失血太多，手举起的瞬间竟然眼前一黑，一阵恍惚，窫窳乘着这个时机挣开了他的怀抱，奔向了旁人。

不知是不是血气所激，窫窳竟然变得力大无比，转瞬之间已经袭击了数人，众人惊叫着躲闪，鲜血四溢。

就在鼓起身试图再去抱住窫窳之时，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，那箭似流火般瞬间穿透了窫窳的身体。

“不！！！”鼓大喊着扑过去，接住了窫窳倒地的身躯。

窫窳又变成了人形，那一支箭插在他的心口，箭尖还在颤动。

“师父，师父……”鼓的泪终于落了下来。他颤抖着伸出手，想像上次那样，把箭拔出来，却在试图用力之时被窫窳制止了。

“小鼓……”窫窳看着鼓，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，摇了摇头。

“师父，师父，没事的，只要拔出来就没事了，就像上次一样，啊……”鼓连忙握住窫窳的手，泪如雨下。

“小鼓，别哭，”窫窳勉强伸出手拭去他脸上的泪，“师父怕是要食言了。师父不想再变成那个样子……”

“不，师父，不要扔下小鼓一个！你说过要陪着我的！师父，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！”鼓大恸，紧紧抓住窫窳的手，死都不放开，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。他不能接受失去窫窳，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。

“小鼓，师父这一生最高兴的事就是找到了你。你去……去找你的父亲，只要你的父亲还在，他们……他们所有人都动不得你。”窫窳气若游丝，手上使劲推着鼓。

“不，我不要，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！现在你要舍了我吗？要舍我而去吗？师父！我不要，我不允许！”鼓连连摇头，把窫窳紧紧搂在怀中。

“快去……”窫窳口中吐出最后两个字，手遽然落下。

“不——”鼓大声嘶吼，如同泣血。

可是，任凭他再撕心裂肺，悲痛欲绝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都再也不会睁开了。

再也不会有人像小时候那样，用手指戳着他的脸，唤他小鼓；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嘘寒问暖，尽自己所能给他关爱；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捧在手中，放在心中，为他考虑，为他思量；再也不会有一人像窫窳，是他此生唯一的师父、朋友和亲人，亦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倚仗、温暖和信仰！

所以他不能失去这些，这本就是他活在世上的理由。

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，师父……”

忽然空中有风声起，大雪落下，覆了肩，白了头，寒了心。

就在这一片纯白中，有蓝色的火燃了起来。那是明亮的、纯粹的如海水般的蓝色火焰。不同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种火焰，它一旦点燃就会一直燃烧，直到把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，没有什么能阻止，也没有什么能抵挡！因为它本就是涅槃的火，是从心中烧起来的火，再加上庞大的不顾一切的神力的宣泄，片刻就如潮汹涌，如浪翻卷，奔腾向前，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，要把眼前的一切，把整个昆仑全部席卷，全部毁灭！

哪怕是如靡草一样的生命，也要燃起烈焰，**起火舞，烧掉不公，烧掉愤懑，烧掉这污浊的世间！一往无前，不死不休！